素色情感 天然样儿
我是通过一个电视专题片的脚本认识你的。那是一篇赞颂你和你公司的稿子,人物和业绩都戳得起来,文字却戳不起来。电视台的老总便找我修改。修改过程中,有一些专业性很强的东西我不明白,就迎着飞雪跑到你的公司去找你,就这样,我们相识了。电视片播完了,我们的故事却没有完。你有时打来电话,约我去跟你的朋友们吃饭。我们偶尔也凑趣,在餐后跳一两支曲子。跳舞的时候,我发现你很善于带人,于是逗你说:你很有带动力—干工作和跳舞都不例外。从冬到春,我们感知着彼此的信息。有时路过你的公司,就喜欢上7楼去找你。待在电梯里,一个人对着镜子笑,跟自己说:你好奇怪呀,竟听凭脚步把你往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那里带!
暮春时节,我被安排到N市去参加为期一个月的业务培训。临行前,我通知了你。你开玩笑说:你这一走,把我的春天都带走了。我擎着话筒开心地笑,说:这话我爱听,很有诗味的。你说:受你的影响嘛,上帝派你来为我这个俗人脱俗—真的,和你相处,我觉得很占便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占便宜,而是说你身上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东西,我总偷眼看着,用心地学,日子一长,人就变得挺文气了—你别笑,现在好多人都这么赞美我呢!
一个月不算太久,但是寡淡清寂的日子让人觉得难挨。和家人通电话的时候,我说:我好想家,抽个空儿,你们该来看看我。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说:快算了吧你,作思乡秀!我叹口气说:我真比那个窦娥还冤呀!
一天晚上去听讲座,回宿舍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细雨,独自徘徊在轻羽般的雨丝中,耳畔突然响起了《昨日重来》的旋律,就这样没由来地想起了在这支曲子中跳舞的人,想起了善于带人的你。记得一位诗人说过:"你在雨中想的人是你爱的人,你在雪中想的人是爱你的人。"我在这两个美丽的句子下面仓皇潜隐,仓皇逃遁。怎么可能?一个身影一过心,就奢侈地被命名为爱?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那份情感的透亮澄澈,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串几乎是嵌在了指纹上的号码。是我,我说,我这里在下雨,突然想起了你,打个电话问候你。你快乐地应答着我,十足开心的调子让人觉得这个电话逗开了你心中的花朵。你谈兴好浓,说了许多你在N市读书学习时的情形。我轻轻按下了手机左侧的一个按钮,我知道我在珍惜着什么,挽留着什么。我的头发全湿了,衣服也湿了。我在一株幸福的紫薇旁站着,和你一起笑。
很快我就要收拾行装离开N市了。结业考试那天,我交了卷子哼着歌从教学楼出来,琢磨着该怎样犒劳顺利结业的自己。正想着,猛一抬头,居然看见了你!
那天你穿着蓝色T恤,比电视专题片上还要帅气。用力握着我的手,你说:别多心,不是专程来看望你的,我带了一部车,要到R城去开会,你说巧不巧,偏偏这车就坏在了N市!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咒我的车了?我说:你这家伙,明明是你自己咒坏了车子想要在N市落脚,却要嫁祸于人,把罪责往别人身上推!你眯起好看的眼睛望着斜阳,半拥着我幽幽地说:这个女人好聪明,竟然知道是我咒坏了自己的车!
你带我到N市一家豪华饭店去用餐。我说:我正想犒劳自己一顿呢,想不到竟不用掏自己的腰包—我真是好福气哦!菜上来的时候,我问你司机怎么办?你说他修完了车自己会去吃饭。
那天你点了白酒。我知道自己属于"饮少辄醉"的那种人,所以我坚决滴酒不沾。面对我的执拗,你显然有一些不快。你说:怎么,怕喝多了让我这个坏人把你给卖掉?我说:对。你便不再强求,一个人豪饮起来。多少次看过你喝酒,都觉得很美;但这次你喝得太狂放太狂野,美感就减少了许多。半醉半醒之间,你说:实话告诉你—我去R城开会不假,但车子坏了却不真。嘿嘿,我……骗了你。路过N市,想起你,我走不动了,就跟司机说,咱下去,歇一晚,明早赶路。于是,就下来了。这阵子,公司正搞体制改革,要动许多人的"奶酪",他们调动自己方方面面的力量,给班子施加压力,使体制改革受阻……我的心里烦。又不愿让人看穿,尤其不愿意让朋友看穿,就只好天天撑着,戴着面具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我不愿跟我老婆说,不是我不信任她,而是怕她担不起。她要是知道了,不是急哭了就是急病了。倒是真的惦着你,可,也真的给你添乱哪!最烦的时候想起一个人来,就是你。想给你打电话,11位数字的手机号码,拨了10位数字,就是拨不出那最后一位。你把我写得那么棒,我也想一直一直假装棒,永远装下去。但是,我又想,你那么好,那么真诚,一定能接纳我脆弱的一面,不嘲笑我,不鄙视我,听凭我向你倾倒苦水—是这样吗?
我握住你的手,点点头。
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说:来,我陪你喝一杯。
那晚我们都喝多了,但却都能保持足够清醒的理智。离开餐厅的时候,你从衣袋里掏出两个房卡,说:其实我早已在这里给你开了房间—别说我阴险,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再让你多跑路了,愿意……愿意让你在我的隔壁住一晚。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走,我送你回学校。
你一直把我送到了教学楼和宿舍之间的那条甬路上。我的宿舍很近了。我说:你回饭店吧,明天还要赶路呢。你不答腔,继续陪我走。走到那株紫薇旁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天细雨中的情形,于是掏出手机,对你说:喂,我这里有点东西可以给你听听。我按下一个按钮,把手机贴近你的耳朵,那雨中的对话氤氲地飘过来。你听着,呆呆地在那株紫薇旁站定了,就像那天细雨中的我。
合上手机,你低下头,用下巴抵住我的肩,半晌不动不说话。末了,你梦呓般地说:这样呆着,我好放松。你真神,你能掐会算吧?你怎么就知道收藏起我昨天快乐的声音?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声音能在今天派上用场?上帝派你来,让你用昨天那个我来拯救今天这个我。你成功了。记得吗?跳舞的时候,你曾夸我善于带人,其实,你才最善于带人—把人往好处带,往快乐处带。你是一个女神。
我们的故事继续着。
没有刻意的追索,没有热辣辣的表白。多少次,你在清醒时真诚地检讨关于"房卡"的事。你说,一样东西太洁净,就让人担心不干净的想法会弄脏了它。我不接你的话茬儿,听凭你做检讨。其实我心里明白,你是一个被理性主宰着的人,感性淋漓的爱的游戏你是决不会玩的。说到底,我们所拥有的,也就是一份既不会锁住眉头也不会困扰心头的素色情感,聪明的你,为这份情感选定了最佳的表达位置—肩头。这就意味着彼此可以为对方"担"些什么,比如说忧烦,比如说懊恼,也就仅止于这些,不会有更多。
下雨或下雪的日子依然会想起你。想起那曾令我惶恐不安的诗句—"你在雨中想的人是你爱的人,你在雪中想的人是爱你的人。"现在,我可以从容地品味把玩这两句诗,不再担心它会罩住我,因为我没有仓皇地潜隐到它的下面,我在它之上,所以我明白,它罩不住我,永远罩不住。
(殷仑摘自《新一代》2007年第4期,张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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