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盛的心 马明博
在英语中,碗叫BOWL;在古代,有一种陶制或者瓷制的容器,叫"钵".它与BOWL发音如此相似.再往深里想,钵,BOWL,抱,饱,碗的空性,就是等待中的拥有,拥有之后的等待.无情岁月,有情天地,碗固守着自己的质性.它随缘而又超然,无论是在碗橱中,人们手中,各种各样的锅边;也无论拿着它的那双手是粗茧还是细腻,是男还是女,是孩子胖乎乎的小手还是老人青筋遍布沧桑的手;更无论要盛进来的是淡汤还是浓粥,咸或者淡,青菜或者肥膏.
它的形状,是执意要守住什么的姿态,外表坚硬,内里温柔,或者说外示以有,内蕴以空,所遇都能安受,从不主动攀缘.放什么给它,它都不起贪心.
那时光也在这只碗里面,你我也在这碗里面,生活这片天地也在这碗里面.这碗里面还盛容着一天天流水的日子,一天天的喜怒哀乐;盛容着使性子或者包容,自以为是的小伎俩或者恍然大悟的一瞬间;盛容着爱你或者恨你的人.碗里有情,有自然,有世界.
像喜欢一个人,首先要接受一个人的秉性和胃口.一说到吃,就要涉及碗.离心最近的地方是胃.在心与胃之间,是碗,这时,碗里有爱情.
城晨的现代人讲求回归自然,羡慕粗布衣裳,粗茶淡饭的日子.在节假日,他们偶尔会携妻将子往田野乡间去,过几天农家生活.用粗瓷大碗吃饭,坐在夜晚生凉的农家小院里,天上一轮明月,碗中盛满月光.这时,碗里有自然.
年幼时,在乡下生活每到吃饭时,我喜欢依着凳子数在桌上摆碗.母亲将每个碗里盛满粥饭.我乖乖地坐在不凳子上,馋得用手指头探一下饭汁,赶紧放到嘴里去.母亲佯装愠怒,瞪我一眼.眼前的碗,对应着一个个正急着往家走的亲人.即使对我这个小乖乖,母亲也不许我先动筷子.必须要等到全家人坐齐了,才开饭端碗.这时,碗里有亲情.
天地悠悠.谁往这只碗里撒下几点色(是个错字)子?什么样的筹码,对应着什么样的收获.色子出手,自有它的必然与偶然.碗没有分别,它是冷静的,只是清冷地允许这几个点在其中旋转,叮当作响.碗外边的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然后大喜若狂或者黯然神伤.他们无知无觉于自己的处境,像围在碗的小鱼.这时,碗里有人生.
一日碰到商场里下在出售现代人有意制作的外形粗犷的碗,它很像寺院里僧人的钵,我一口气买了大,中,小三只.
这三只碗,形状各异.在的,口大,肚浅,大腹便便的样子;中的,碗口内收一些,有些苗条;小的,才像常用的碗,只是它小得可人可意,碗壁上,一凸一凸的绳纹,摸着舒服.
拿回家洗干净,分着放在案上.妻子看见了,说:"多像一家三口."将小的放在中的里面,然后,中的抱着小的放在大的怀里,更像一家三口,夫抱着妻,妻拥着子.
看着这三只摞在一起的碗,感觉温暖,安祥.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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