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尾鱼,你是我唯一的水
那是两小无猜的情殇我和胡柯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小时候,我们天天手牵手一起玩。胡柯的奶奶逗我:"霏霏,长大给胡柯当媳妇吧!"胡柯高兴得跳起来,搂住我的肩头晃啊晃,"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给胡柯当媳妇,意味着长大后还可以天天这样手牵手,就美孜孜跟着胡柯一起喊"太好了!"见大人笑得欢,我们喊得更响。那时,我对爱情没有一点儿概念。
冬天来时,我的手被零下20几度的低温冻得关节麻木。胡柯看到,立即上前捉住,毫不由于地塞在自己腋下。虽隔着毛衣,温暖徐徐传来。冻僵的手指慢慢有了知觉,趁机在他腋下胳肢几下,胡柯忍不住笑得扭成一团,我就势抽手。这些动作我早就习以为常,它在我们之间已延续了十几个冬天。
我的书桌里经常会出现我爱吃的零食、用保鲜膜包着的洗好的水果、漂亮的小东西。这些都是胡柯偷偷放进去的。但是,我15岁的冬天,当胡柯再次捉过我的手送往腋下的时候,我却触电一样收回了。胡柯一愣,随即脸色通红。没过多久,我把胡柯上午偷偷放进我书桌的一个小小的水晶苹果还给了他,"别玩儿了,我们都长大了!"我转身离去。我看到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忧郁在脸上一点点漾开,一双漂亮的眼睛写满惆怅……
那些曾给我带来无限快乐的游戏从此结束。
敏感的胡柯看出了我的有意疏远,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一段时间的消沉后,他埋头苦读,下课时别的同学休息,他就把耳机塞进耳朵听外语,但我仍能时时感觉到他追随的目光。
高考结束后不久,胡柯接到美国耶鲁大学全额奖学金的录取通知书。不久,我也接到南方一所大学播音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至此我才意识到,我和胡柯的距离将越来越远。
莫名其妙地,我突然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失落。
把自己放进美丽的橱窗
出国前,胡柯来家里找我。我却在那几天和母亲随团外出旅游散心,错过了。
父亲把一个小小的水晶苹果交给我,说是胡柯托他转交的。我心如潮涌,忙问胡柯说了什么没有。父亲说胡柯只说了一句话,水晶苹果象征着纯洁、甜美,然后红着脸走了,昨天刚坐飞机去美国。生性粗犷的父亲不知道,我正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上大学后不久,胡柯曾回来过一次,专程为他心脏病猝死的父亲料理后事。作为邻居和朋友,我的父母颇为悲伤,尽全力帮着忙前忙后,竟没想到要打电话对我说一声。办完丧事,胡柯为了让母亲远离伤心地,带上母亲一起返回美国继续读书。他们走后,我的母亲才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我哭了,哭了很久很久……为和蔼可亲的胡伯伯的去世伤心,也为我自己,因为这意味着我与胡柯几乎无缘可续。一个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一次次甜蜜温馨的回忆。那些最美的风景原来早已刻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两小无猜的纯洁与甜美啊,就在我年少轻狂的一念间化为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笑过,哭过、悔过,我终于懂了,什么是爱情。
我的长相和声音都很甜美,加上从小能歌善舞,很快成为学校里公认的校花。追求我的男生不计其数,潜意识里,我一直拿这些男孩和胡柯比,是否有他那样的外形和气质,是否有他那样的才气,是否像他一样宠我、呵护我……可是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何况是人?
毕业后,我回到哈尔滨电视台工作,成为一档新闻栏目的出镜记者。我仍是众多未婚男士的追逐对象,但我却一次次放弃了在别人看来都是有着钻石前程的优秀男士。人们都以为我眼光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等待,等待那段被我15岁时弄丢的爱情能回来。转眼,我到了28岁,仍孑然一身。母亲有意把钱钟书在《围城》中写的一段话读给我:"那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我搂住母亲,"现在怀旧的人多着呢……"说这话时,我脑海中掠过胡柯15岁时的身影。
是心灵感应吗?第二天正在采访,我竟突然接到胡柯的越洋电话。10年了,轻轻的一声:"霏霏,我是胡柯……"我等待太久的声音,终于在耳畔响起。我等待太久的人,终于出现。我几乎窒息,继而泪雨滂沱……
其实,胡柯对我的思念一直没有停止。上高中时,我各方面条件都优于他,让他自卑,为了"配得上我",他便发奋苦读。母亲到美国陪读后,尽管他有全额奖学金,却难以支付俩个人的生活费用,他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外出打工。在学业与生活的双重压力下,他无暇顾及爱情。几年未联系,他以为我早已恋爱,嫁人。毕业后,他选择留在美国,和公司里一位美国当地女孩恋爱,在结婚之前,才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我。
我茫然地听着他的叙说。我10年的等待啊,等来的结果却是他成为别人的新郎。我大声地祝福他,心如炭灰,眼泪肆意流淌……
你是我唯一的水
2005年12月,我已经是电视台一个合同制员工,还是出镜记者,只不过我身后的背景,不再是北国的冰天雪地。青岛的海风中满是寒意,在冷风中的栈桥上录制完节目,我已被冻得浑身麻木。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送给我一袋热牛奶,我感激地连说谢谢。小女孩对我做了个鬼脸,"要谢就谢那个叔叔吧,是他让我送的。"
"胡柯!"我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张目向周围望去,只有人们匆匆来去的身影,而小女孩也一蹦一跳着离开了。
怎么会是胡柯呢?他远在大洋彼岸,也许此刻正拥者心上人进入梦乡。心头酸酸的,风吹过泪水遍布的脸颊,刀割一样的疼。
第二天,我发高烧了,烧得天昏地暗、头痛欲裂。挣扎着起身下床,立即瘫坐在地上,好久好久没爬起来。静静的出租屋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如此清晰,眼泪打在地板上,吧嗒吧嗒格外地响。我悲伤地想,如果死神此时光顾,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不知昏睡了多久,小屋的门被敲响。强撑着打开门,眼前竟然是一脸焦灼的胡柯!没有说一句话,我扑到他怀里,胡柯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他扶住门框站稳,我却失去了知觉……潜意识里,我听到胡柯在急切地呼唤,热热的呼吸就在我脸上浮动。
梦一样,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在身边了!我放心地睡去,不愿醒来。
醒来时,我在医院,看到输液瓶里正有液体向我体内源源不断地输送。胡柯坐在我身边,还是清秀的样子,正盯着我看,眼神中盛满了柔情。
我胡乱抓紧他的手,生怕他再跑掉了似的,他的手仍是那样软软的,温温的。我流着泪请求:"不要离开我……"病痛中,我不愿再装出坚强的样子,其实,我本来就不坚强,伪装了这么多年,我已经累得透支。我需要他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守着我。
胡柯表情复杂。
我立即感觉到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正在荒原无助地行走。抓紧他的手慢慢松开,嘴里全是枯涩的味道。良久,胡柯好像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斗争,他慢慢挽起裤腿,一只没有血肉的假肢赫然呈现!我睁大眼睛,就那样楞楞地盯着,心痛得不能呼吸。
这下,轮到胡柯不知所措了。他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大学时的一场车祸,我就这样了。我没有资格爱你,我不该回国,更不该偷偷跟着你来到青岛……"他黯然起身,缓步向门口走去。
"胡柯,你回来!"我伸手去拉他,整个人从病床上翻滚到地上。手上的输液针头深深地穿透血管,刺得我一阵钻心的痛,殷红的血液立即把手染红了。我顾不得疼,爬向胡柯:"不要走,不要走啊……"输液针头被硬生生扯掉,血液喷涌而出。
胡柯迅速转身,两步来到我身边,一把按住我正在喷血的血管。他僵直着膝盖,费力地把我扶起来,我紧紧抱住他,我们一起泪流满面……
我告诉胡柯,"原以为,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终其一生都遇不到自己爱的人,直到现在才明白,更大的悲哀是最爱的人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爱他,依旧用简单的字否定了这份爱。"
胡柯告诉我,美国的洋新娘其实是子虚乌有,只不过是他为了成全我,而设计的托辞。现在他已经在青岛注册了公司,也买了新房。如果我愿意,出院后就做他的老板娘。
我和胡柯之间,仍是身子与影子的关系,不需要再熟悉,我们本来就熟得不能再熟。婚礼是在青岛举行的,我们的婚房里,摆满了象征着纯洁、甜美的水晶苹果……新婚之夜,我在胡柯耳边呢喃:今生,注定了我是一尾鱼,你是我唯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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