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经典文摘

豆豆的记号 李维明

她爱听我讲些我编造的童话故事；我也希望和孩子们的交往中，获得写作上的灵感。我们算是忘年交了。我写的童话，她常是第一读者，并给我提过许多很有意思或曰很宝贵的意见。

我因要赶写一篇文章，所以现在不打算因她的到来停下手上的活儿。但我不能怠慢这位小朋友，于是，便递给她一本卡通画书。

豆豆坐了下来，很安静地看书。

其实她还不识字，所谓看书，也就是看画而已。

她把那本书看完了，然后站在我身旁，看我往电脑里敲字。

我回头看她，发现这小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记起她挺长时间没来我家了。问她最近去哪里了。

她有几分神秘又有些自豪地说："我住医院去了，昨天刚回来。我在医院里认识了好几个小朋友呢。一个叫鹏鹏，还有一个叫小林……"

我问她得了什么病。

她掀开裤腿。我这才看到她小腿和脚上有烫伤形成的疤痕。这些疤痕在她那细小的腿上扭曲盘旋着，样子有些狰狞。用触目惊心这词，一点也不过分。

我惊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说："是爸爸端稀饭时不小心烫的。"

我又问："是你爸爸烫的？"

这个离婚的男人现在正急吼吼地谈着对象（我至少看到他先后和三个女人逛过马路），但也不能心不在焉至此吧？我真的很愤怒，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豆豆看出我眼里的愤怒，说："他是不小心的。爸爸还向我道了歉呢。"

想到了滚烫的稀饭，我不由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我注意到这个五岁小女孩特别强调了不小心这个词。唉，这个可怜善良的孩子。她的父母是半年前离婚的。两人闹得很厉害。那些时，无助的豆豆常到我这里来。她无心听故事了，她想让我给她出些主意。她最担心的是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不要她，她该怎么办的问题。

太太也看到了豆豆的伤疤了，她脱口道："天啦，豆豆长大以后怎么穿裙子呀！"

我瞪了太太一眼。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

岂料豆豆毫不在意，她笑着说："不穿裙子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好了，我不怕了，我腿上有记号了。"

腿上有记号了？我惊诧她何出此言。

豆豆说："爸爸上次说我不听话，就要把我丢掉。有了记号，我就不怕了。妈妈可以找到我了。李伯伯你也要记住这记号噢。"

我心头不由得一颤。

太太的心显然也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她紧紧搂住了豆豆。

我看到太太眼眶里的泪水在转。

"李伯伯，你记住了吗？"豆豆抬起头问我。

我连声说："豆豆，我记住了，记住了。你放心好了，爸爸是不会把你丢掉的。"我自己听得出，我的声音里是有几分哽咽的。

发贴者：无名 @ 1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