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那乡下孩子的一咬 旸子
中秋节,一个湖南民工满心欢喜地来到车站,来接探亲的妻儿。自离开家乡打工,两年间他没有回过乡下的家,两年间这是他的妻儿第一次来广州探亲。一家三口终于见面了,不由得激动万分。尤其是6岁的儿子,看着在城里生活了两年的父亲,心里满是崇拜和景仰,目光一刻也不肯从父亲身上移开。一家三口上了一部开往番禺的大巴,男人打工的工地就在那里。可是女人随身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被褥,有锅碗瓢盆。跟丈夫分别两年,她想这次来了,就无论如何都不走了,一家人再苦再难也要守在一起,因此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带来了。6岁男孩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出生不久的雪白的小兔。
可是他们刚刚把东西弄上车,就遭到司机的斥骂:"带这么多东西,让中途的旅客怎么上车?你们以为这是乡下的运货车吗?补三张票吧!"三张票就是30元,而这些破破烂烂的家当一共也值不了几个钱。见做父亲的犹豫,司机不耐烦了:"想什么想?不行就下车!"
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当着妻儿的面这样被人家责骂,尤其是司机眼神里的轻蔑和奚落让他无地自容。做父亲的在这三年里承受过很多这样的眼神,他不想让这样的眼神也落在他的妻儿身上。他开始往身上摸,摸了半天,只摸出20元来。男人的脸上急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儿。
司机越发不耐烦,脸上甚至有了冷笑:这些民工,让他们拿钱比割肉还难受。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动手往车下扔行李……
男孩一直蹲在那里,守着放在行李上的小白兔,大人的争吵让他惊慌失措。突然,司机拎起了装着小白兔的笼子,笼子猛烈地晃荡起来,男孩看到,小白兔的眼里满是大难临头的惊恐……
男孩"嗷"的一声扑上去,准确地咬住了司机的手腕。这是在乡下跟野孩子们打架时练出来的绝技,现在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他下口轻了很多,毕竟这是在城里,初踏上城市的乡下孩子心中充满了畏惧。
司机突遭袭击,不由得松了手。男孩从地上拾起死里逃生的兔子,霎时间泪流满面。两年前父亲离家去城里打工时,把两只只有一个月大的兔子交给了儿子,叮嘱他好好养大它们。父亲走了,男孩每天给兔子割草、喂水,一天天把兔子养大了。前不久,母兔产下了一窝小兔,男孩坚持要带一只来广州,他要让父亲看看,他把兔子养得很好;他要让父亲知道,这两年他每天都在思念父亲!
满车的乘客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男孩的眼泪终于让他们坐不住了。
一个老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尴尬而又难过的父亲说:"我也去番禺,身上没带什么行李,这个大包算我的,你少补一张票吧。"
没等那个父亲反应过来,一个老妇人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抱过了一只大瓦罐:"这只瓦罐是用来腌辣椒的吧?我很喜欢,把它送给我吧。"她对着惊慌的女人挤了挤眼睛,悄悄地说:"下车后我就还给你。"
一位少妇把男孩拉过来,抱上自己的膝头:"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好可爱啊!借给我做儿子吧!"满车的人轰的一声笑开了。
那个老人拍拍司机的肩说:"东西都挪走了,不会影响到后面的乘客了,赶紧开车吧!"的确,地上那堆小山似的东西都已经被乘客抱到自己的怀里或塞到座位下,车厢通道又恢复通畅了。
司机看了看车厢里的人,经过这一场风波,人们那冷漠的表情不见了,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帮助过别人后的笑意和满足。他又低头查看刚被咬过的手腕,没事儿,咬得不重。他嘀咕了一句:"看不出来,小东西倒挺厉害的!"发动车子时,司机脸上也有了笑意,刚才男孩扑上来咬那一口,让他回忆起自己那已经很遥远的顽皮而又莽撞的童年了。
满车的笑容抚平了男孩的惊恐,他在少妇的怀里睡着了。
(孟冬摘自《家庭》2007年1月下半月版,张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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