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19日星期四

咋就不地震呢 贺鹏

  那年地震,我们村塌了两间窑洞,死了6口人,剩下的窑洞也裂了缝,活着的人都像惊弓之鸟,战战兢兢。
  那时虽然已经立春,可冬季的寒冷还没有退却,全村人都住在外面搭起的小帐篷里。
  我们几个孩子刚开始看见6具尸体挺害怕的。过了几天,大家都住在一块儿,不仅热闹,还能吃上拉了丝的面包,觉得很好。帐篷外的板凳上倒立着一个烧酒瓶子,大人们说是测地震的,可几天也没见它倒过一次,我们都挺失望的。
  说实话,我们这些孩子都希望地震。虽然那些月饼和面包等到了我们手里都已拉了丝,但毕竟我们是第一次吃,香得很。
  一天晚上,父亲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罐头,是苹果的。他一句话也没说,坐下来看了我们兄妹几个一眼,又盯着母亲看。我觉得父亲有些异样,但不敢出声,看见了罐头也不敢高兴。
  母亲声音很低,问了一句:"哪来的钱买罐头?"
  "我把那件羔子皮皮袄卖了,把欠他红叔的钱还上,正好还剩两块钱;听说今天晚上还有大震,谁知道是啥结果。我寻思买上一瓶罐头,让娃娃们尝一尝,就是万一有个啥,也不枉来世上一趟。"父亲的声音很低,也很沉重。
  我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大震可能又要死人的。
  母亲哭了。
  父亲把两个弟弟和妹妹都从睡梦中叫起来,用筷子夹起罐头瓶里的苹果块,每人一块,轮流着喂我们几个孩子,我因为知道了这是最后的晚餐,眼泪拌着罐头,到底是什么味道一点儿都没有吃出来。到了最后,父亲用小勺喂我们喝罐头水,我才稍微觉出了一点点甜味。
  弟弟和妹妹在睡梦中吃东西,东倒西歪的,吃完最后一口就又钻进被窝里睡觉去了。还有最后一勺罐头水,父亲递到了母亲的嘴边,母亲撩起布衫的前襟擦了擦眼睛,伸出手来挡了一下,对父亲说:"就最后一口了,你喝了吧,那年我在城里二姑家还吃过一次罐头呢。"
  父亲端着小勺的手被母亲推回来,停了一下又伸到母亲面前,母亲还是遮挡着,并用手推了一下父亲的手,父亲没有抓稳小勺,把罐头水洒了几滴,母亲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在城里吃过罐头,剩下一点点罐头水了,让你喝你就喝了,推来推去,真是的!"
  父亲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小勺支在自己嘴上,"哧溜"一声吸了一口,抬起头来对母亲说:"还有一点点,你喝点儿吧。"
  母亲又哭了。
  后来我就慢慢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一睁眼,板凳上的那个烧酒瓶子还立在那里,我知道夜里没有地震,我们还活着,便兴奋地穿上衣裳要出去,听见母亲在外面正在责怪父亲:"你说你这个人,听着风就是雨,风风火火卖了皮袄,看你今年冬天还穿啥?罐头,不就是嘴上香一香,顶个啥用?再说,娃娃们瞌睡打盹儿的,连个啥味道也没吃出来,你说你干了个啥事?"
  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咋就不地震呢?"
  (赵亮摘自《报刊精萃》200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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