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4日星期三

秋天·秋天 张晓风

满山的牵牛藤起伏,紫色的小浪花一直冲击到我的窗前才猛然收势。
阳光是耀眼的白,像锡,像许多发光的金属。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而
以金象秋的?我们喜欢木的青绿,但我们怎能不钦仰金属的灿白。
对了,就是这灿白,闭着眼睛也能感到的。在云里,在芦苇上,在满山的的翠竹上,
在满谷的长风里,这样乱扑扑地压了下来。
在我们的城市里,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但秋得永远不会被混
淆的——这坚硬明朗的金属季。让我们从微凉的松风中去认取,让我们从新刈的草香中
去认取。
已经是生命中第二十五个秋天了,却依然这样容易激动。正如一个诗人说的。
"依然迷信着美。"
是的,到第五十个秋天来的时候,对于美,我怕是还要这样执迷的。
那时候,在南京,刚刚开始记得一些零碎的事,画面里常常出现一片美丽的郊野,
我悄悄地从大人身边走开,独自坐在草地上,梧桐叶子开始簌簌地落着,簌簌地落着,
把许多神秘的美感一起落进我的心里来了。我忽然迷乱起来,小小的心灵简直不能承受
这种兴奋。我就那样迷乱地捡起一片落叶。叶子是黄褐色的,弯曲的,像一只载着梦小
船,而且在船舷上又长期着两粒美丽的梧桐子。每起一阵风我就在落叶的雨中穿梭,拾
起一地的梧桐子。必有一两颗我所未拾起的梧桐子在那草地上发了芽吧?二十年了,我
似乎又能听到遥远的西风,以及风里簌簌的落叶。我仍能看见那些载着梦的船,航行在
草原里,航行在一粒种子的希望里。
又记得小阳台上黄昏,视线的尽处是一列古老的城墙。在暮色和秋色的双重苍凉里,
往往不知什么人加上一阵笛音的苍凉。我喜欢这种凄清的美,莫名所以地喜欢。小舅舅
曾带着一直走到城墙的旁边,那些斑驳的石头,蔓生的乱草,使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长大了读辛稼轩的词,对于那种沉郁悲凉的意境总觉得那样熟悉,其实我何尝熟悉什么
词呢?我所熟悉的只是古老南京城的秋色罢了。
后来,到了柳州,一城都是山,都是树。走在街上,两旁总夹着橘柚的芬芳。学校
前面就是一座山,我总觉得那就是地理课本上的十万大山。秋天的时候,山容澄清而微
黄,蓝天显得更高了。
"媛媛,"我怀着十分的敬畏问我的同伴。"你说教我们美术的龚老师能不能画下
这个山?"
"能,他能。"
"当然能,当然,"她热切在喊着,"可惜他最近打篮球把手摔坏了,要不然,全
柳州、全世界他都能画呢。"
沉默了好一会。
"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真的。"
我望着她,然后又望着那座山,那神圣的、美丽的、深沉的秋山。
"不,不可能。"我忽然肯定地说,"他不会画,一定不会。"
那天的辩论会后来怎样结束,我已不记得了。而那个叫媛媛的女孩和我已经阔别了
十几年。如果我能重见到,我仍会那样坚持的。
没有人会画那样的山,没有人能。
媛媛,你呢?你现在承认了吗?前年我碰到一个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急急地问她,
她却笑着说已经记不得住过柳州没有了。那么,她不会是你了。没有人能忘记柳州的,
没有人能忘记那苍郁的、沉雄的、微带金色的、不可描摹的山。
而日子被西风尽子,那一串金属性、有着欢乐叮当声的日子。终于,人长大了,会
念《秋声赋》了,也会骑在自行车上,想象着陆放翁"饱将两耳听秋风"的情怀了。
秋季旅行,相片册里照例有发光的记忆。还记得那次倦游回来,坐在游览车上。
"你最喜欢哪一季呢?"我问芷。
"秋天。"她简单地回答,眼睛里凝聚了所有美丽的秋光。
我忽然欢欣起来。
"我也是,啊,我们都是。"
她说了许多秋天的故事给我听,那些山野和乡村里的故事。她又向我形容那个她常
在它旁边睡觉的小池塘,以及林间说不完的果实。
车子一路走着,同学沿站下车,车厢里越来越空虚了。
"芷,"我忽然垂下头来,"当我们年老的时候,我们生命的同伴一个个下车了,
座位慢慢地稀松了,你会怎样呢?"
"我会很难过。"她黯然地说。
我们在做什么呢?芷,我们只不过说了些小女孩的傻话罢了,那种深沉的、无可如
何的摇落之解的。
但,不管怎样,我们一起躲在小树丛中念书,一起说梦话的那段日子是美的。
而现在,你在中部的深山里工作,像传教士一样地工作着,从心里爱那些朴实的山
地灵魂。今年初狄我们又见了一次面,兴致仍然那样好,坐在小渡船里,早晨的淡水河
还没有揭开薄薄的蓝雾,橹声琅然,你又继续你山林故事了。
"有时候,我向高山上走去,一个人,慢慢地翻越过许多山岭。"你说,"忽然,
我停住了,发现四壁都是山!都是雄伟的、插天的青色!我吃惊地站着,啊,怎么会那
样美!"
我望着你,芷,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分别这样多年了,我们都无恙,我们的梦也
都无恙——那些高高的山!不属于地平线上的梦。
而现在,秋在我们这里的山中已经很浓很白了。偶然落一阵秋雨,薄寒袭人,雨后
常常又现出冷冷的月光,不由人不生出一种悲秋的情怀。你那儿呢?窗外也该换上淡淡
的秋景了吧?秋天是怎样地适合故人之情,又怎样的适合银银亮亮的梦啊!
随着风,紫色的浪花翻腾,把一山的秋凉都翻到我的心上来了。我爱这样的季候,
只是我感到我爱得这样孤独。
我并非不醉心春天的温柔,我并非不向往夏天的炽热,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
熟、应该神圣,就像秋天所给我们的一样——然而,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
呢?
远山在退,遥远地盘结着平静的黛蓝。而近处的木本珠兰仍香着,(香气真是一种
权力,可以统辖很大片的土地。)溪小从小夹缝里奔窜出来,在原野里写着没有人了解
的行书,它是一首小令,曲折而明快,用以描绘纯净的秋光的。
而我的扉页空着,我没有小令,只是我爱秋天,以我全部的虔诚与敬畏。
愿我的生命也是这样的,没有大多绚丽的春花、没有太多飘浮夏云、没有喧哗、没
有旋转的五彩,只有一片安静纯朴的白色,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只有梦,像一
样红枫那样热切殷实的梦。
秋天,这坚硬而明亮的金属季,是我深深爱着的.

谷仓与友谊

  和一位老朋友变得生疏了,紧张和冷淡取代了曾经的亲密无间。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傲气又使自己拉不下面子。

  后来有一天,我顺道拜访了另一位老朋友,他是一名牧师,长期从事咨询顾问工作。我们坐在他堆满书的书房里促膝长谈,最后话题转到友谊上来了。我们都深有感触地说现在的友谊太脆弱了,然后我向朋友讲了自己的经历。朋友说:"友谊是种神秘的东西,一些经久不衰,而另一些很快就土崩瓦解。"

  从书房的窗户向外望去,是树木茂盛的山坡。朋友指着邻近的一个农场说:"过去,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谷仓。"从那里留下来的痕迹看得出来,那个谷仓相当大。

  "谷仓大约建于20世纪70年代,当时十分坚固。但是因为人们大量拥向中西部更肥沃的土地,谷仓衰败了。长期的风吹雨打使得仓顶亟须修缮,但是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慢慢渗入到椽子和横梁上,一点一点腐蚀着谷仓的结构。突然有一次,飓风过境,谷仓在狂风中战栗。开始时,它像旧帆船一样吱吱作响,慢慢地有了噼噼啪啪的断裂声,最后终于经不住狂风的折磨轰然倒塌了。"朋友慢慢道来。

  "飓风过后,我发现那些橡树的横梁还是十分结实,就充满了疑问:横梁完好无损,谷仓怎么就倒塌了呢?于是我问那个农场的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一定是雨水渗入了横梁接合处的木钉孔里,慢慢地把木钉腐蚀了,没有了木钉,横梁就散架了。"

  我们向山下望去,谷仓的旧址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和丛生的杂草。朋友说谷仓倒塌之后他翻来覆去思索了很久,最后发现了建一个谷仓和建立一份友谊之间的相通之处:无论你多么强壮,你的成就多么引人注目,你只有与他人相互关联才能经久不衰。

  "把你的生活变成一个服务他人的坚固建筑吧,只有这样你才能不断发挥你的潜能。"朋友说,"要记住,力量无论有多强大,一旦脱离了外界的支撑就不可能持久。一个人单打独斗早晚会摔跟头。就像谷仓顶一样,"朋友补充道,"友谊也需要关怀和照顾。不互相通信,感谢不说出口,对朋友的不信任,有了争吵不及时化解等等,所有这些都像雨水一样慢慢渗入了友谊的木钉孔,久而久之就使感情的横梁失去了连接物,友谊的大厦就会坍塌。"

  "那曾经是一座多好的谷仓啊。本来稍稍努力就可以把它修葺一新的,可是现在再也不可能修复了,唉。"朋友遗憾地摇摇头。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我正准备离开时,朋友对我说:"你不想借我的电话用一下吗?"

  "谢谢,我正有此意。"

小小的烛光 张晓风

他的头发原来是什么颜色已经很费猜了,因为它现在是纯粹珠银白。
他的身材很瘦小,比一般中国人还要矮上一截。加上白色的头发,如果从后面看上
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他是美国人——我多么希望他不是美国人。每次,当我怀着敬畏
的目光注视他,我心里总羼合着几分嫉妒、几分懊恼、几分痛苦。为什么,当我发现一
个人,秉赋了我所钦慕的诸般美德,而他却偏偏是一个美国人呢?为什么在我心中那个
非常接近完美的人,竟不属于我自己的民族?
他已经很老了,听说是六十七。他看起来也并不比实际岁数年轻。当然,如果他也
学中国老头的样子,坐在大躺椅里抱孙子玩,闲来就和一般年纪的人聊天喝酒,或是戴
着老花眼镜搓麻将,那么,他也许看起来不致这么憔悴吧!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大概也都落伍二十年了,细边的眼镜,宽腿的裤子,带着长链子
的怀表,以及冬天里很古怪的西装。每在走廊上碰面,我总要偷偷地看他几眼,那些古
老的衣物好像从来也没有进步的迹象。我常常怀疑,他究竟藏有多少条这种可笑的裤子?
为什么永远也穿不完呢?
他颈上的皱折很深很粗,脸上的皮肤显然也有挂下来的趋势。如果要把那些松弛的
地方重新撑饱满,恐怕还得三十磅肉呢!他有一个很尖峭的鼻子——那大概就他唯一不
见皱纹的地方了。他的眼光很清澈,稍微有点严厉,长方带尖的脸型衬着线条很分明的
薄嘴唇,嘴角很倔强地向下拢着,向里陷着。使他整个的容貌都显露出一种罕见贵族气
质。
那年,我是二年级,他就到学校来了。他是来接任系主任的。可是他刚来几天就贴
出海报要招募合唱团员,我当时很从心里怜悯他,不过也有几分认为他是太幼稚太不明
实况。其实当个系主任就够忙的了,何苦又自己另找罪受,他所征来的那批人马,除了
少数几个,大部份连五线谱都认不清楚的。每天中午休息的时侯,他们就在二楼靠边的
那间教室里练习。一首歌翻来覆去地唱了有个把月,把每个人的耳朵都听腻了,他们还
是唱不准。后来记不清有一次怎样的集会,他们居然正式登台了。唱的就是那首人人已
经听够了的歌。老桑先生急得一面指挥一面用他以前在大陆上学过的苏州话帮腔,结果
还是不理想。其实那次失败并不意外——甚至我想连他自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意外的是四年后一个美丽的春天晚上。这被邀请坐在学校的大礼堂里。紫红绒的帷
幕缓缓拉开,灿烂的花篮在台上和台下微笑着,节目单很有分量地沉在我的手中,优雅
的管弦乐在台上奏着,和谐的四重唱缭绕而弥漫。我不能不感到惊讶,我不知道,我真
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用的是怎样的一根指挥棒。
他又是个极仔细的人。那时侯学校宿舍还没盖好,所有的女生都借住在阳明山腰的
一个夏令营地时,山上的坟虫很多,我们经常是体无完肤的。有一次,他到山上看我们,
饭后大家坐在饭厅的里,他的眼睛盯在那两扇纱门上,看来往的同学怎样开关它。其实
大部分的同学是只管开门不管关门的。许多人只顾走进走出,然后就随便由自动弹簧去
使它合上了。他看了一会,站起来。我还以为他要发表有关生物学的演讲呢——他学的
是生物——不料他很严肃地直走到纱门前。
"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蚊子吗?"他的目光四下巡视,没有人说话,他指着不甚
合拢的门说:"门不是这样关的,这样一定有缝。"
他重新把门摊开,先关好其中第一扇,然后把第二扇紧紧地合上去,最后又用力一
拉。纱门合拢了,连空气都不夹呢!他满意地微笑,又沉默地退到座位上去了。
我特别喜欢看他坐在书库里的样子。这两年来,学校不断地扩充,图书馆的工作不
免繁复而艰巨,要把一个贫乏的,没有组织、没有系统的图书馆重头建设起来,真需要
不少的的魄力呢?我真不晓得他为什么又和这种工作发生了关系。那年我被分到图书馆
做工读生,发现所有的旧次序都需要另编,真让我不胜惊骇。每次,当编排书目的时候,
他好像总在那里。安静地,穿着一身很干净的浅颜色衣服,坐在高高的书架下面,很仔
细地指导工作。他的样子很慎重,也很怡然。日子久了,偶然走进书库如果他不在那里,
我好像也能看见一个银发的影子坐在那儿。好几次,我很冲动地想告诉他那四个字——
皓首穷经。但我终于没有说,用文字去向一个人解说他已经了解、已经践行的真理,实
在有点可笑。
想他是很孤单的,虽然他那样忙。桑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了,学校里设有一个桑夫人
纪念奖学金。我四年级的时候曾经得到它。那天,他在办公室见我,用最简单的句子和
我说话。他说得很慢,并且常常停下来,尽可能的思索一个简单的字汇一一后来我渐渐
知道这是他和中国人说话的习惯。其实他的苏州话说得不错,只是对大多数的学生而言,
听英文还比听苏州话容易一些!
"哦,是你吗?"他和我握手,我忽然难受起来,我使他想起他的亡妻了。我觉得
那样内疚。
"我要一张你的照片,"他很温和地说,"那个捐款的人想看看你。"
"好,"我渐渐安定下来,"下礼拜我拿给你。"
"我可以付洗照片的钱。"他很率真地笑着。
"不,我要送给你!"
那次以后,我常常和他点点头,说一句早安或是哈罗。后来我毕业了,仍旧留在学
校里,接近他的机会更多了。我才发现,原来他那清澈的双目中有一只是瞎了的!那天
我和他坐在一辆校车里、他在中山北路下车。他们系里的一个助教慌忙把头伸出窗外。
"桑先生。"他叫着,"今天坐计程车回去吧,不要再坐巴士了。"
他回过脸来,像一个在犯错的边缘被抓到的孩子,带着顽皮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看,他就是这样。人病着,还不肯停。"那助教对我说,"并且他有一只眼已
经失明了,还这样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叫人担心。"
我忽然觉得喉头被什么哽咽住了,他瞎了一只眼!难怪他和人打招乎的时候总是那
样迟钝,难怪他下楼梯的时候显得那样步履维艰。他必定忍受了很大的痛苦,什么都不
为,什么都贪图,这是何苦来呢!
"只有受伤者,才能安慰人"或许这就是上帝准许他盲目的唯一解释。学生有了困
难,很少不去麻烦他的。常常看他带着一个学生走进办公室来,慢慢地说:"这个男孩
他需要帮助。"他说话的时候每每微佝着腰,一只手搭在那学生的肩膀上,他的眼光透
过镜片,透露出深切真挚的同情——以致让我觉得他不可能瞎过,他总让我不由自己地
想起一句话:"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屈身帮助一个孩子的人那样直。"
他所唯一帮不上忙的工作,恐怕就是为想放洋的人写介绍信了。有一次,吴气急败
坏地来找我。
"我托错人了,人家都说我太糊涂,"她说得很快,不容我插嘴,"你知道,人家
说凡是请他写介绍信的,就没一个申请了,我也没希望了。我事前一点不晓得,只当他
是个大好佬呢!"
"你知道,他也写得太老实了,唉,这种教徒真是没办法,一点谎都不撒。"她接
着说,气势逐渐弱了。"你说,写介绍信怎么能不吹嘘呢?何必那么死心眼?你说,这
种年头……"
她走后办公定里剩下我一个人。想象中仿佛能看到他坐在对面的办公室里,面对着
打字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斟酌,要写封诚实无讹的介绍信。但他也许不会知道,诚
实并不被欢迎。
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星期天,他总是忙着。有时偶然碰到放假,我到办公室去看
他一眼,他竟然还在上着班,打字机的声音响在静静走廊上,显得很单调。
他爱写一些诗,有几首刊载出来的我曾经看过,但我猜想那是多年以前写的了,这
些年来,他最喜欢的恐怕还是音乐。他有一架大钢琴,声音很好,也很漂亮。放在大礼
堂里,从来不让人碰。去夏令会的时候,学音乐的徐径自跑上去弹,工友急忙跑来阻止。
他很严重的叫道:"桑先生听见要生气的!"
"弹下去,孩子。"另一个声音忽然温和地响起,那双流露着笑意的眼睛闪着,是
桑先生自己来了,"他叫什么名字,你弹得真好。"
我不由想起那古老的瑶琴的故事。
后来有次在中山堂听音乐,徐忽然跑过来,指着前面说:"瞧,那不是你们的老桑
先生吗?他,很可爱。"
"是的,我们的老桑先生,"我不觉纳纳地重复着徐的话,"他很可爱。"
我想,徐已经了解我说的是什么了。
节目即将开始,我却不自禁地望着他的背影,那白亮的头发,多沟纹的后颈,瘦削
的肩膀。我不由想起俄曼在《青春》一文中开头的几句话:"青春并不完全是人完全是
人生的一段时光——它是一种心理的状态。它并不完全指丰润的双颊、鲜红的嘴唇、或
是伸屈自如的腿胫。而是意志的韧度、理想的特质、情感的蓬勃。在深远的人生之泉中,
它是一股新鲜沁凉的清流。"我觉得,他是那样年轻。这时他发现了我,回头一笑。在
那安静自足笑容里,我记起上次院长和我谈他的话了。
"你看他说过话吗?不,他不说话的,他只是埋着头做事。有一次我问:'桑先生,
你这样干下去,如果有一天穷得没饭吃怎么办?'他很郑重地用苏州话说:'我喝稀饭。'
'稀饭也没得喝呢?''我喝开水!'"
我忍不住抵了身旁的德一下。
"这是为什么呢?德,"我指了指前面的桑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颤巍巍地绕
过半个地球,住在另外一个民族里面,听另外一种语言,吃另外一种食物。没有享受,
只有操劳,没有聚敛,只有付出。病着,累着,半瞎着,强撑着,做别人不在意的工作,
人家只把道理挂在嘴上说说,笔下写写,他倒当真拼着命去做了,这,是何苦呢?"
"我常想,"德带着沉思说,"他就像马太福音书里所说的那种光,点着了,放在
高处。上面被烧着,下面被插着——但却照亮了一家的人,找着了许多失落的东西。"
灯忽然熄了,节目开始,会场立刻显得空旷而安静。台上的光红很柔和,音乐如潮
水,在大厅中回荡着。而在这一切之中和这一切之外,我看到一支小小的烛光,温柔而
美丽,亮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归去 张晓风

终于到了,几天来白日谈着、夜晚梦见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重叠的深山中,
只是我那样确切感觉到,我并非在旅行,而是归返了自己的家园。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次这样激动过了。刚踏入登山的阶梯,就被如幻的奇景震慑得
憋不过气来。我痴痴地站着,双手掩脸,忍不住地哭。参天的黛色夹道作声,粗壮、笔
直而又苍古的树干傲然耸立。"我回来了,这是我的家。"我泪水微泛地对自己说:
"为什么我们离别得这样久?"
一根古藤从危立的绝壁上挂下,那样悠然地垂止着,好像一点不觉察它自己的伟大,
也一点不重视自己所经历的岁月。我伸手向上,才发现它距离我有多远。我松下手,继
续忘神仰视那突出的、像是要塌下来、生满了蕨类植物的岩石。我的心忽然进入一个阴
凉的岩穴里,浑然间竟忘记山下正是酷暑的季节。
疾劲的山风的推着我,我被浮在稀薄的青烟里,我每走几步总忍不住要停下来,抚
摩一下覆盖着苔衣的山岩,那样亲切地想到"苔厚且老,青草为之不生"的句子。啊,
我竟是这样熟悉于我所未见的景象,好像它们每一块都是我家中的故物!
石板铺成的山径很曲折,但也很平稳。我尤其喜欢其中的几段——它们初看时叠叠
的石阶并无二致。仔细看去才知道是整块巨大的山岩被凿成的。那一棱一棱的、粗糙而
又浑厚的雕工表现着奇妙的力,让我莫名地欢欣起来。好像一时之间我又缩小了,幼弱
而无知,被抱在父亲粗硬多筋的双臂里。
依还落在后面,好几天来为了计划这次旅行,我们兴奋得连梦境都被扰乱了。而现
在,我们已经确确实实地踏在入山的道路上,我多么惭愧,一向我总爱幻想,总爱事先
替每一件事物勾出轮廓,不料我心目中的狮山图一放在真山的前面,就显得拙劣而又可
笑了。那样重叠的、迂回的、深奥苍郁、而又光影飘忽的山景竟远远地把我的想象抛在
后面。我遂感到一种被凌越、被征服的快乐。
我们都坐在浓浓的树荫下——峙、茅、依和我——听蝉声和鸟声的协奏曲。抬头看
天,几乎全被浓得拨不开的树叶挡住了,连每个人的眉宇间,也恍惚荡过一层薄薄的绿
雾。
"如果有一张大荷叶,"我对峙说,"我就包一包绿回去,调我一盒小小的眼膏。"
他很认真地听着我,好像也准备参与一件具体的事业。"另外还要采一张小荷叶,
包一点太阳的金色,搀和起来就更美了。"
我们的言语被呼啸的风声取代,入夏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风声了。刹那间,
亿万片翠叶都翻作复杂琴键,造物的手指在高低音的键盘间迅速地移动。山谷的共鸣箱
将音乐翕和着,那样郁勃而又神圣,让人想到中古世纪教堂中的大风琴。
路旁有许多数不清的小紫花,和豌豆花很相象,小小的,作斛状,凝聚着深深的蓝
紫。那样毫不在意地挥霍着她们的美,把整个山径弄得有如一张拜占庭的镶嵌画!
我特别喜欢而又带着敬意去瞻仰的,却是那巍然耸立的峭壁。它那漠然的意态、那
神圣不可及的意象,让我忽然静穆下来。我真想分沾一点它的稳重、它的刚毅、以及它
的超越。但我肃立了一会儿便默然离去了——甚至不敢用手碰它一下,觉得那样做简直
有点亵渎。
走到山顶,已是黄昏了。竹林翳如,林鸟啁啾。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奇特的竹子,
这样粗,这样高,而叶子偏又这样细碎。每根竹干上都覆罩着一层霜状的白色细末。把
那绿色衬得非常细嫩。猛然看去,倒真像国画里的雪竹。所不同的,只是清风过处,竹
叶相击,平添了一阵环佩声,我们终于到了海会庵,当家师为我们安顿了住处,就又往
厨房削瓜去了。我们在院中盘桓一会,和另外的游客义谈几然。无意中一抬头,猛然接
触到对面的山色。
"啊!"我轻轻叫了一声,带着敬畏和惊叹。
"什么事?"和我说话的老妇也转过身去。只见对面的山峰像着了火般地燃烧着,
红艳艳地,金闪闪地,看上去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但那老妇的表情很呆滞,"天天日
落时都是这样的。"她说完就真走。
我,一个人,立在斜阳里,惊异得几乎不能自信。"天父啊!"我说:"你把颜色
调制得多么神奇啊!世上的舞台的灯光从来没的控制得这么自如的。"
吃饭的时间到了,我很少如此饿过。满桌都是素菜,倒也清淡可口。饭厅的灯很黯
淡,有些特殊的气氛,许多游客都向我们打听台北的消息,问我们是否有台风要来。
"台风转向好几天了,现在正热着呢!"
也许他们不知道,在那个酷热的城里,人们对许多可笑的事也热得可笑。
饭罢坐在庙前,看脚下起伏的层峦。残霞仍在燃烧着,那样生动,叫人觉得好像着
不多可以听到火星子的劈拍声了。群山重叠地插着,一直伸延到看不见的远方。迷茫的
白气氤氲着,把整个景色渲染得有点神话气氛。
山间八点钟就得上床了,我和依相对而笑。要是平日,这时分我们才正式开始看书
呢!在通道里碰见家师父,她个子很瘦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您来这里多久了?"我说。
"晤,四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我惊讶地望着她,"您有多大年岁?""六十多了。"她说完,就
径自走开了。
我原没有料到她是那么老了,她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很娟秀的,难道她竟没有一
些梦、一些诗、一些痴情吗?四五十年,多么凄长的岁月!其间真的就没有任何牵挂、
任何眷恋、任何回忆吗?钟鼓的声音从正殿传过来,低祝而悠扬。山间的空气很快地冷
了,我忽然感到异样凄凉。
第二天,依把我推醒,己是四点五十了。她们的早课已毕。我们走出正殿,茅和峙
刚好看守了日出回来。原来我们还起得太晚呢!天已经全亮了,山景明净得像是今天早
晨才新生出来的。朝霞已经漂成了素净的白色,无所事事地在为每一个山峰镶着边。
五点多,就开始吃早饭了。放在我面前的是一盘金色的苦瓜,吃起来有一些奇异的
风味。依尝了一口,就不敢再试了。茅也闻了闻,断定是放了棘芥的叶子。棘芥?我还
是第一次听到。嗅起来有一点类似苗香,嚼起来近乎芫荽。我并不很喜欢那种味道,但
有气味总比没气味好,这些年来让我最感痛苦的就是和一些"非之无举、刺之无刺"的
人交往的。他们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硬度、而且也没有气味。与其如此,何如在
清风巡逡的食堂里,品尝一些有异味的苦瓜。
六点钟,我们就出发去找水帘洞了。天很冷,露水和松果的一起落在我们的路上。
鸟儿们跳着、叫着、一点没有畏人的习惯。我们看到一只绿头红胸的鸟,在凌风的枝头
嘤鸣。它的全身都颤抖着,美丽的颈子四面转动。让我不由想起旧约圣经里面的雅歌: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微
弱的咱应,那鸟儿就像触电似的弹了出去。我仰视良久,只见一片浅色的蓝天的蔼地伸
延着。
"它,不是很有风度吗?"我小声地说。
其余的三个人都笑了,他们说从未没听说鸟有风度的。
转过几处曲折的山径,来到一个很深的峡谷,谷中种了许多矮小的橘树。想象中开
花的季节,满山满谷都是香气,浓郁得叫人怎么消受呢?幸亏我们没赶上那个季候,不
然真有坠崖之虞呢!
峡谷对面叠着好几重山,在晨光中幻出奇异的色彩来。我们真是很浅薄的,平常我
们总把任何形状、任何颜色的山都想象作一样的,其实它们是各自不同的。它们的姿容
各异,它们叠合的趣味也全不相象。靠我们最近的一列是嫩嫩的黄绿色,看起来绒绒的、
柔柔的。再推进去是较深的苍绿,有一种稳重而沉思的意味。最远的地方是透明而愉快
的浅蓝。那样豁达、那样清澄、那样接近天空。我停下来,伫立一会,暗暗地希望自己
脚下能生出根来,好作一棵永远属于山、永远朝参着山景的小树。
已是七点了,我们仍然看不见太阳,恐怕是要到正午时分才能出现了。渐渐地,我
们听到淙淙的水声,溪里的石头倒比水还多,水流得很缓慢、很优美。
"在英文里头,形容溪水的声和形容情人的说话,用的是同样状声词呢!"峙说。
"是吗?"我恋恋地望着那小溪,"那么我们该说流水喁喁喁了。"
转过一条小径,流水的喁喁逐渐模糊了。一棵野百合灿然地开着,我从来不认为有
什么花可以同百合比拟,它那种高贵的气质、那种脱俗的神韵,在我心里总象征着一些
连我自己也不全然了解的意义。而此刻,在清晨的谷中,它和露而绽开了,完全无视于
别人的欣赏。沉默、孤独、而又超越一切。在盛开的一朵下面,悲壮地垂着四个蓓蕾,
继第一朵的开放与凋落之后,第二朵也将接着开放、凋落。接着第三朵、第四朵……是
的,它们将连续着在荒芜的谷中奉献它们洁白的芳香。不管有没有人经过的,不管有没
有人了解。这需要何等的胸襟!我不由想起王摩诘的句子"涧户寂无人,丝丝开且落",
以及孔子所说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心情不觉转变得十分激烈。
水声再度响起,这是一个狭窄的溪谷,水帘洞已经到了。洞沿上生着许多变种的小
竹子。倒悬着像藤萝植物似的。水珠从上面滴下来,为石洞垂下许多串珠帘,把洞口的
土地滴得有些异样,洞里头倒是很干燥。
溪谷里有很大的石头,脱了鞋可以从容地玩玩。水很浅。鱼虾来往悠游。我在石上
倚上好一会,发觉才是八点。如果在文明社会里,一切节目要现在才开始呢!想台北此
刻必是很忙了。粘粘的柏油路上,挂着客满牌子的汽车又该衔尾急行了。
我们把带着的衣服洗好,挂在树枝上。便斜靠着石头看天空。太阳渐渐出来了,把
山巅树木的阴影绘在溪底的大石头上。而溪水,也把太阳的回光反推到我们脸上来。山
风把鸟叫、蝉鸣、笑声、水响都吹成模糊的一片。我忽然觉得自己也被搅在那声音里,
昏昏然地飘在奇异的梦境中。真的,再没有什么比自然更令人清醒,也再没有什么比自
然更令人醺然。过了一会,我定神四望,发现溪水似乎是流到一个山缝里而被夹住了。
那山缝看起来漆黑而森严,像是藏着一套传奇故事。啊!这里整个的景色在美丽中都包
含着魔术性。
太阳升得很高,溪谷突然明亮起来。好像是平缓的序曲结束了,各种乐器忽然奏起
轻柔明快的音响,节拍急促而清晰。又好像是画册的晦黯封面被打开了,鲜丽的色彩猝
然跃入视线,明艳得叫人几乎炫昏。坐在这种地方真需要一些定力呢!水姜花的香气从
四面袭来,它距离我们只有一抬手的距离,我和依各采了一朵。那颜色白得很细致,香
气很淡远,枝干却显得根朴茂。我们有何等的荣幸,能掬一握莹白,抱一怀宁静的清芬。
回来的路上,天渐渐热了起来。回到庵中,午饭已经开出来了,笋汤鲜嫩得像果汁,四
个人把一桌菜吃得精光。
下午睡足了起来看几页书,阳光很慵懒,流云松松散散地浮着。我支颐长坐,为什
么它们美得这样闲逸?这样没有目的?我慢慢的看了几行传记,又忍不住地望着前前后
后拥合的青山。我后悔没有带几本泰戈尔或是王摩诘的诗,否则坐在阶前读它们,岂不
是等于念一本有插图注释的册子吗?
我们仍然坐着,说了好些傻话。茅偷偷摸摸地掏出个小包,打开一看,竟是牛肉干!
我们就坐在阿弥陀佛不远的地方嚼了起来。依每吃一块就惊然四顾,唯恐被发现。一路
走向饭堂的时侯,她还疑心那小尼姑闻到口中的牛肉味呢。
晚饭后仍有几分夕阳可看。慢慢地,蓝天现出第一颗星。我们沿着昏黑的山径徐行,
因为当家师父过寿,大小尼姑都忙着搓汤圆去了,听说要到十点才关门,我们也就放心
前去。走到一处有石凳的地方,就歇下看天。这是一个难得的星月皎洁的夜晚,月光如
水,淹没了层峦,淹没了无边的夜,明亮得叫人不能置信。看那种挥霍的气派,好像决
心要在一夜之间把光明都拼尽似的。"我担心明夜不再有月华了。"我喃喃地说,"不
会有了,它亮得太过分。"
"不用过虑,"峙说,"只是山太高太接近月亮的缘故吧!"
真的,山或许是太高了,所以月光的箭镞才能射得这么准。
晚上回来,圆圆煌月亮仍旧在窗框子里,像是被法术定住了,我忍不住叫依和我一
起看,渐渐地,月光模糊了、摇晃了、隐退了剩下一片清梦。
早晨起来,沿着花生田去爬山,居然也找到几处没有被题名的胜景。我们发现一个
很好的观望台,可以俯视灵塔和附近的一带松林。那松树本来就非常高,再加上那份昂
然的意义,看来好像从山谷底下一直冲到山峰顶上去了。弄得好像不是我们在俯视它,
倒是它在俯视我们了,风很猛,松树的气味也很浓烈,迎风长啸,自觉豪情万千。
"下次,"峙说,"你们再来找个地方!"
"恐怕找不着了,"我一面说,一面留恋地大口呼吸着松香,"这样曲径,只能偶
然碰着,哪里能够轻易找到呢?"
真的,那路很难走——我们寻出来的时候就几乎迷路。
到了庵中,收拾一下,就匆匆离去了。我们都是忙人,我们的闲暇不是偷来的,就
是抢来的。
下山的阶梯长长地伸延着,每一步都带我走向更低下的位置。
我的心突然觉得悲楚起来,"为什么我不能长远归家?为什么要我住在一个陌生多
市尘的大城里?"群山纠结着,苍色胶合着,没有一声回音。
在路旁不远的地方,峙站着,很小心地用一张棉纸包一片很嫩的新叶,夹进书页中,
然后又紧紧地合上了。我听见他在唱一首凄美的英文歌:"当有一天,我已年老不爱梦
幻你的爱情仍停留我心间。"
我慢慢地走下去,张开的心页逐渐合拢了。里面夹着的除了嫩叶的颜色以外,还有
山的郁绿、风的低鸣、水的弦柱、月的水银,连同松竹的香气,以及许多模模糊糊、虚
虚实实的美。
那欢声仍在风的余韵中回响着,我感到那本夹着许多记忆的书,已经被放置在雕花
的架上了。啊,当我年老,当往事被尘封,它将仍在那里,完整而新鲜,像我现在放进
去的一样。

我喜欢 张晓风

我喜欢活着,生命是如此地充满了愉悦。
我喜欢冬天的阳光,在迷茫的晨雾中展开。我喜欢那份宁静淡远,我喜欢那没有喧
哗的光和热,而当中午,满操场散坐着晒太阳的人,那种原始而纯朴的意象总深深地感
动着我的心。
我喜欢在春风中踏过窄窄的山径,草毒像精致的红灯笼,一路殷勤的张结着。我喜
欢抬头看树梢尖尖的小芽儿,极嫩的黄绿色中透着一派天真的粉红——它好像准备着要
奉献什么,要展示什么。那柔弱而又生意盎然的风度,常在无言中教导我一些最美丽的
真理。
我喜欢看一块平平整整、油油亮亮的秧田。那细小的禾苗密密地排在一起,好像一
张多绒的毯子,是集许多翠禽的羽毛织成的,它总是激发我想在上面躺一躺的欲望。
我喜欢夏日的永昼,我喜欢在多风的黄昏独坐在傍山的阳台上。小山谷里的稻浪推
涌,美好的稻香翻腾着。慢慢地,绚丽的云霞被浣净了,柔和的晚星遂一一就位。我喜
欢观赏这样的布景,我喜欢坐在那舒服的包厢里。
我喜欢看满山芦苇,在秋风里凄然地白着。在山坡上,在水边上,美得那样凄凉。
那次,刘告诉我他在梦里得了一句诗:"雾树芦花连江白。"意境是美极了,平仄却很
拗口。想凑成一首绝句,却又不忍心改它。想联成古风,又苦再也吟不出相当的句子。
至今那还只是一句诗,一种美而孤立的意境。
我也喜欢梦,喜欢梦里奇异的享受。我总是梦见自己能飞,能跃过山丘和小河。我
总是梦见奇异的色彩和悦人的形象。我梦见棕色的骏马,发亮的鬣毛在风中飞扬。我梦
见成群的野雁,在河滩的丛草中歇宿。我梦见荷花海,完全没有边际,远远在炫耀着模
糊的香红-一这些,都是我平日不曾见过的。最不能忘记那次梦见在一座紫色的山峦前看
日出——它原来必定不是紫色的,只是翠岚映着初升的红日,遂在梦中幻出那样奇特的
山景。
我当然同样在现实生活里喜欢山,我办公室的长窗便是面山而开的。每次当窗而坐,
总沉得满几尽绿,一种说不出的柔如。较远的地方,教堂尖顶的白色十字架在透明的阳
光里巍立着,把蓝天撑得高高地。
我还喜欢花,不管是哪一种,我喜欢清瘦的秋菊,浓郁的玫瑰,孤洁的百合,以及
幽闲的素馨。我也喜欢开在深山里不知名的小野花。十字形的、斛形的、星形的、球形
的。我十分相信上帝在造万花的时候,赋给它们同样的尊荣。
我喜欢另一种花儿,是绽开在人们笑颊上的。当寒冷早晨我在巷子里,对门那位清
癯的太太笑着说:"早!"我就忽然觉得世界是这样的亲切,我缩在皮手套里的指头不
再感觉发僵,空气里充满了和善。
当我到了车站开始等车的时候,我喜欢看见短发齐耳的中学生,那样精神奕奕的,
像小雀儿一样快活的中学生。我喜欢她们美好宽阔而又明净的额头,以及活泼清澈的眼
神。每次看着他们老让我想起自己,总觉得似乎我仍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仍然单纯地充
满了幻想,仍然那样容易受感动。
当我坐下来,在办公室的写字台前,我喜欢有人为我送来当天的信件。我喜欢读朋
友们的信,没有信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我喜欢读弟弟妹妹的信,那些幼稚纯朴的句于,
总是使我在泪光中重新看见南方那座燃遍凤凰花的小城。最不能忘记那年夏天,德从最
高的山上为我寄来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在那样酷暑的气候中,我忽然感到甜蜜而又沁
人的清凉。
我特别喜爱读者的信件,虽然我不一定有时间回复。每次捧读这些信件,总让我觉
得一种特殊的激动。在这世上,也许有人已透过我看见一些东西。这不就够了吗?我不
需要永远存在,我希望我所认定的真理永远存在。
我把信件分放在许多小盒子里,那些关切和怀谊都被妥善的保存着。
除了信,我还喜欢看一点书,特别是在夜晚,在一灯茕茕之下。我不是一个十分用
功的人,我只喜欢看词曲方面的书。有时候也涉及一些古拙的散文,偶然我也勉强自己
看一些浅近的英文书,我喜欢他们文字变化的活泼。
夜读之余,我喜欢拉开窗帘看看天空,看看灿如满园春花的繁星。我更喜欢看远处
山拗里微微摇晃的灯光。那样模糊,那样幽柔,是不是那里面也有一个夜读的人呢?
在书籍里面我不能自抑地要喜爱那些泛黄的线装书,握着它就觉得握着一脉优美的
传统,那涩黯的纸面蕴含着一种古典的美。我很自然地想到,有几个人执过它,有几个
人读过它。他们也许都过去了。历史的兴亡、人物的迭代本是这样虚幻,唯有书中的智
慧永远长存。
我喜欢坐在汪教授家中的客厅里,在落地灯的柔辉中捧一本线装的昆曲谱子。当他
把旧发亮的褐色笛管举到唇边的时候,我就开始轻轻地按着板眼唱起来,那柔美幽咽的
水磨调在室中低回着,寂寞而空荡,像江南一池微谅的春水。我的心遂在那古老的音乐
中体味到一种无可奈何的轻愁。
我就是这样喜欢着许多旧东西,那块小毛巾,是小学四年级参加儿童周刊父亲节征
文比赛得来的。那一角花岗石,是小学毕业时和小曼敲破了各执一半的。那具布娃娃是
我儿时最忠实的伴侣。那本毛笔日记,是七岁时被老师逼着写成的。那两只蜡烛,是我
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同学们为我插在蛋糕上的……我喜欢这些财富,以致每每整个晚
上都在痴坐着,沉浸在许多快乐的回忆里。
我喜欢翻旧相片,喜欢看那个大眼睛长辫子的小女孩。我特别喜欢坐在摇篮里的那
张,那么甜美无忧的时代!我常常想起母亲对我说:"不管你们将来遭遇什么,总是回
忆起来,人们还有一段快活的日子。"是的,我骄傲,我有一段快活的日子——不只是
一段,我相信那是一生悠长的的岁月。
我喜欢把旧作品一一检视,如果我看出已往作品缺点,我就高兴得不能自抑——我
在进步!我不是在停顿!这是我最快乐的事了,我喜欢进步!
我喜欢美丽的小装饰品,像耳环、项链、和胸针。那样晶晶闪闪的的、细细微微的、
奇奇巧巧的。它们都躺在一个漂亮的小盆子里,炫耀着不同的美丽,我喜欢不时看看它
们,把它们佩在我的身上。
我就是喜欢这们松散而闲适的生活,我不喜欢精密的分配的时间,不喜欢紧张的安
排节目。我喜欢许多不实用的东西,我喜欢充足的沉思时间。
我喜欢晴朗的礼拜天清晨,当低沉的圣乐冲击着教堂的四壁,我就忽然升入另一个
境界,没有纷扰,没有战争,没有嫉恨与恼怒。人类的前途有了新光芒,那种确切的信
仰把我带入更高的人生境界。
我喜欢在黄昏时来到小溪旁。四顾没有人,我便伸足人水——那被夕阳照得极艳丽
的溪水,细沙从我趾间流过,某种白花的瓣儿随波飘去,一会儿就幻灭了——这才发现
那实在不是什么白花瓣儿,只是一些被石块激起来的浪花罢了。坐着,坐着,好像天地
间流动着和暖的细流。低头沉吟,满溪红霞照得人眼花,一时简直觉得双足是浸在一钵
花汁里呢!
我更喜欢没有水的河滩,长满了高及人肩的蔓草。日落时一眼望去,白石不尽,有
着苍莽凄凉的意味。石块垒垒,把人心里慷慨的意绪也堆叠起来了。我喜欢那种情怀,
好像在峡谷里听人喊秦脏,苍凉的余韵回转不绝。
我喜欢别人不注意的东西,像草坪上那株没有理会的扁柏,那株瑟缩在高大龙柏之
下的扁柏。每次我走过它的时候总要停下来,嗅一嗅那股儿清香,看一看他谦逊的神气。
有时候我又怀疑它是不是谦逊,因为也许它根本不觉得龙柏的存在。又或许他虽知道有
龙柏存在,也不认为伟大与平凡有什么两样——事实上伟大与平凡的确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喜欢朋友,喜欢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去拜访他们。尤其喜欢在雨天去叩湿湿的大门,
在落雨的窗前话旧真是多么美,记得那次到中部去拜访芷的山居,我永不能忘记她看见
我时的惊呼。当她连跑带跳地来迎接我,山上阳光就似乎忽然炽燃起来了。我们走在向
日葵的荫下,慢慢地倾谈着。那迷人的下午像一闋轻快的曲子,一会儿就奏完了。
我极喜欢,而又带着几分崇敬去喜欢的,便是海了。那辽阔,那淡远,都令我心折。
而那雄壮的气象,那平稳的风范,以及那不可测的深沉,一直向人类作着无言的挑战。
我喜欢家,我从来还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喜欢家。每当我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那窄
窄的红门,我就觉得快乐而自豪,我有一个家多么奇妙!
我也喜欢坐在窗前等他回家来。虽然过往的行人那样多,我总能分辨他的足音。那
是很容易的,如果有一个脚步声,一入巷子就开始跑,而且听起来是沉重急速的大阔步,
那就准是他回来了!我喜欢他把钥匙放进门锁中的声音,我喜欢听他一进门就喘着气喊
我的英文名字。
我喜欢晚饭后坐在客厅里的时分。灯光如纱,轻轻地撒开。我喜欢听一些协奏曲,
一面捧着细瓷的小茶壶暖手。当此之时,我就恍惚能够想象一些田园生活的悠闭。
我也喜欢户外的生活,我喜欢和他并排骑着自行车。当礼拜天早晨我们一起赴教堂
的时候,两辆车子便并弛在黎明的道上,朝阳的金波向两旁溅开,我遂觉得那不是一辆
脚踏车,而是一艘乘风破浪的飞艇,在无声的欢唱中滑行。我好像忽然又回到刚学会骑
车的那个年龄,那样兴奋,那样快活,那样唯我独尊——我喜欢这样的时光。
我喜欢多雨的日子。我喜欢对着一盏昏灯听檐雨的奏鸣。细雨如丝,如一天轻柔的
叮咛。这时候我喜欢和他共撑一柄旧伞去散步。伞际垂下晶莹成串的水珠——一幅美丽
的珍珠帘子。于是伞下开始有我们宁静隔绝的世界,伞下缭绕着我们成串的往事。
我喜欢在读完一章书后仰起脸来和他说话,我喜欢假想许多事情,
"如果我先死了,"我平静地说着,心底却泛起无端的哀愁,"你要怎么样呢?"
"别说傻话,你这憨孩子。"
"我喜欢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我先死了,你要怎么办?"
他望着我,神色愀然。
"我要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很遥远的很
蛮荒的地方。"
"你要离开这屋子吗?"我急切地问,环视着被布置得像一片紫色梦谷的小屋。我
的心在想象中感到一种剧烈的痛楚。
"不,我要拼着命去赚很多钱,买下这栋房子。"他慢慢地说,声音忽然变得凄怆
而低沉:
"让每一样东西像原来那样被保持着。哦,不,我们还是别说这些傻话吧!"
我忍不住澈泪泫然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哦,不要痴了,"他安慰着我,"我们会一起死去的。想想,多美,我们要相偕
着去参加天国的盛会呢!"
我喜欢相信他的话,我喜欢想象和他一同跨入永恒。
我也喜欢独自想象老去的日子,那时候必是很美的。就好像夕晖满天的景象一样。
那时再没有什么可争夺的,可留连的。一切都淡了,都远了,都漠然无介于心了。那时
候智慧深邃明彻,爱情渐渐醇化,生命也开始慢慢蜕变,好进入另一个安静美丽的世界。
啊,那时候,那时候,当我抬头看到精金的大道,碧玉的城门,以及千万只迎我的号角,
我必定是很激励而又很满足的。
我喜欢,我喜欢,这一切我都深深地喜欢!我喜欢能在我心里充满着这样多的喜欢!

高贵的哑巴(葛红兵)

小时候,我们村住着一个哑巴。
一天,隔壁的王婆当街大骂,原来,她家西瓜地里少了一只最大的西瓜。
她在骂,那个偷了她西瓜的人。
那个哑巴听到了,他从家里抱来一只西瓜,放在王婆的脚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王婆,沉默了。她不再骂了。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哑巴为什么要拿来一只西瓜,这只西瓜到底是他从王婆那里偷了,良心发现送还王婆的,还是他自己种的,送给王婆,仅仅不愿意王婆因为丢了一只西瓜就怀疑全村的人……
他是一个哑巴,他什么都不能说。
但是,我知道,他是高贵的,他的高贵在于,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他的愧疚也好,他的乐善好施也好,他是一个坏人也好,他是一个好人也好……
日常的生活中,我们解释得太多了。你常常会说:你别说了,听我说一句行不行?
你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语言,在面对怀疑的时候,面对揣测的时候,有多乏力?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语言,可以为你作证。

做一个高贵的哑巴。
你的好和坏都在你的沉默里,你的悲和喜都在你的沉默里,你的真和假都在你沉默里。
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真假、善恶、悲喜,仅仅因为你解释,因为你渴望更真,渴望更善,渴望更爱,渴望更……你反而变得假了,恶了,坏了。
做一个高贵的哑巴,你的沉默里有黄金,你不认为你是爱着的,就没有人认为你恨着,你不认为你是善的,就没有人认为你是恶的,你不去争,就不会有人和你来抢,你不表白自己,就没有人会侮蔑你。
你不说,就不会有人问。你不去论断别人,就不会有人论断你。
高贵的哑巴,你的沉默里有你的黄金。(葛红兵)

快的负面 星竹

  某种程度上来说,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从来就不是越快越好,过快的速度不但没有令我们受益,还造成了很多危害。"快"让我们过得不幸福。正像空气中飘浮着的某种污染,我们深受其害,却依然不知不明。
  
  很多人都以为,皮肤病是因为皮肤长不好,所以才出现了问题。但事实恰恰相反,大多数的皮肤病,是由于皮肤生长得过快而导致。皮肤的代谢周期一般是二十四天,但免疫系统的破坏会改变皮肤的正常生长周期,不少皮肤病患者的代谢周期缩短到了七天,甚至三天,最快的只要一天,快得让人吃惊。因此,旧的皮肤还没有长好,就被新的皮肤破坏,而新皮肤又被更新的皮肤所破坏,周而复始——皮肤永远无法痊愈。长期以来,皮肤专家一直都在与这种古怪的"快"现象做斗争,只要治愈了这种"快",皮肤病就会被彻底根治,这个"快"就是患者与研究者的大敌。
  越南有一种野稻米,一年四季都在疯长。不用浇水施肥。但它像许多物种一样,由于生长得过快,机体里囤积了大量的有毒物质,使它成了无法食用的废物。不过科学家发现,只要控制住它的生长速度,让它缓慢下来,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毒素就会被它的自身排除,野稻米从此变为金米粒。于是,如何使这种野稻米的生长速度慢下来,成了越南人研究的一大课题。
  科学技术的发展,使美国的白条鸡生长速度从半年缩短到三个月、二个月、一个月……最后美国人发现,他们的技术足可以使一只小鸡在十几天里长到五斤以上。相当可怕,那已经不再是鸡,而像是一块放在笼子里膨胀的肉。鸡肉的味道全被削损。而淡水鱼在生长素的催促下,二十天就能长到三斤重,人吃了难免要患上种种怪病。于是美国人停止了这些领域里的继续探索,他们开始研究快速肉食对人的危害。由于生长得过快,鸡和鱼在西方一些国家,已经轮为垃圾食品。人们感慨,鸡长得太快了,鱼长得太快了!如同世界末日到来一样,让人们感到恐慌。
  很多国家海岸线上的红树林,应该是最好的一道堤坝,但几百年前这个地方生长的原本不是这个物种,而是一种浮萍树。这种树以每年两倍的速度扩张,以至于大片的海岸和农田被吞噬,居住在海岸线上的居民苦不堪言。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浮萍树将会覆盖整个世界。于是,这些国家都在海岸线上砍阀浮萍树。经过几百年的努力和改良,迅猛扩张的浮萍树终于消失了。浮萍树原是人类的一笔巨大财富,但就是因为生长过快,反而被灭绝。
  英国人早就发现一种对人体非常有害的物质——空气胶,许多人因为呼吸了过量的空气胶患病甚至死亡。但研究发现,空气胶又是一种特殊的漆,这种漆的坚固性能赛过钢铁,非常坚硬。只要把它留住,人类就将受益,甚至生活都会被改变。但遗憾的是,这种空气胶只要一生产出来,瞬间就化成气体挥发掉,又构成对人体的危害。
  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从来就不是越快越好,过快的速度不但没有令我们受益,还造成了很多危害。然而如今却是一个讲究"快"、被"快"字充斥的时代,没有什么事物不是用速度和"快"字来衡量的,仿佛只要"快"便是先进,便是优越,便是真理。人们把"快"当成了宝贝,完全失去了对"快"公平、公正、全面的评判,导致误区重重。据心理学家总结:如今人类的焦虑、不安、失眠、抑郁、紧张及许多疾病,都与我们生活中对快的追求有关。是快改变了我们,让我们过得不幸福。快的负面,已经让我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正像空气中飘浮着的某种污染,我们深受其害,却依然不知不明。
  心理学家早就忠告我们:请把追求的脚步放慢一些,请把对利益的索取放缓一些,去掉三分急切,留住三分轻闲,过随遇而安的生活,我们就能开心许多

读陈彤最新力作《新爱情时代》与朋友分享

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即使你一直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你也要记住,你实际上每天面对的是一个新人,他在改变,而你自己也在改变.你无法要求这种改变停止,就像你不能要求时光倒流

委曲不能求全

善良和忠厚老实已经不是爱情中最吸引人的品质

最重要的是首先取悦自己,做一个自己喜欢做的人,这样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至少还有自己喜欢自己

爱我少废话--相爱就不要讲那么多条件,不爱我,那么请闭嘴--我的生话与你无关

爱需要我们共同的勇气--"亲爱的,我需要你",说出这句话并不丢人

具备爱的能力的人,往往是那种具备让人爱上自己"缺陷"的人

你怎么可能乞讨爱情?他也许会怜悯你,把他情感中袋中的"零用钱"交给你几枚,但是不会太多,如果你继续乞求,还可能连"怜悯"都得不到,见过那些对气丐粗暴的人吧?

爱是宽恕,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就会宽恕她的一切,哪怕她曾经是一条蛇

爱的快乐在于彼此珍惜,知道不完美却依然去珍惜,世界上有更大的麦穗,但是依然珍惜自己手中的一枝

女人在遇到困难、感到无助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你确实需要坚强和独立,但是你还要学会依靠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

当爱一个人的时候,即使对方有种种不如意的地方,我们依然能够象计算机忽略系统错误一样,忽略那些地方;
当我们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即使他完美无缺,我们还是会在心底里给他画个问号.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懦弱就会成为善良;
当你不喜欢他的时候,他的善良在你眼中就是窝囊.

你的爱不是免费派送的口香糖,你爱一个人,你也期待他同样爱你,假如他不知道你爱他这一点,你需要想办法让他知道,至少你不能让他有机会"装糊涂"

爱情中需要一种能力,那就是"直面"的能力--不躲闪、不回避、直截了当,短兵相接--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和你与我无关",而说到底和自己有关的就是--你到到底爱不爱我?我们是否有可能共度一段时光以确认我们之间的感情?

人们永远不会为自己选择更好的、放弃更差的而羞耻,人们只会为自己当初瞎了眼,白白抛弃一支有升值潜力的股票而悔恨交加

"还不是你当初追的我"是最没有效果、最招人讨厌的,这就好象是给人家一个面子,日子久了,你的脸不如青春时候好看了,看看人家还会不会买你的帐

男人只有在爱你的时候,你才是他眼中的花朵,如果他讨厌了你,最好的方法是安静地走开

今天爱你不代表明天还爱你,明天爱你不代表一生爱你,在那些古老的爱情小说中,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故事就该结束了,而在商业时代,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什么都没有结束

现在,如果你不再爱一个人,你不承认,那才是真的不诚实

留住一个人的方法,如果有,也就是增强自己"爱的能力",使对方"舍不得"、"放不了"

不要试图为他而改变,道理很简单,如果他喜欢的是一片树叶,而我是一棵小草,我怎么改才能改成树叶的样子?再说他既然喜欢的是树叶,为什么要喜欢一棵像树叶的小草呢?

要是你没有韩国影星全智贤的那种长相,你野蛮试试看,到底会不会因为任性、醉酒、喜怒无常而受到欢迎?

假如你把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筹码时,你会变得脆弱焦虑完全输不起,你往往会失去爱情也失去生活,当你把爱情当作生话的一部份时,即使输了,你还有机会翻本,而一旦赢了,你将会得到整个世界

你以为你不求回报,免费爱别人,爱得死去活来、凄凄戚戚人家会感动?自作多情、自作自受、自取其辱这些成语都听说过吧!

实力派爱情的最好组合是"琼瑶+亦舒"式的--象亦舒那样知已知彼,善于把握,但又不要太精于算计,心明眼亮,适当的时候也应该有一点琼瑶那种执著和糊涂,毕竟这是爱情,不是其他的东西

要知道,当你孤注一掷地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已经不是在爱这个人了,你是在疯狂自恋+折磨他人

如果一个女人性格坚强,那么她的美丽将具备钻石一般的品质,如果相反,那种美丽将成为一件易碎品,就像一尊青花瓷瓶,说碎就碎了

所谓自然健康,是无论生活怎么样对她,她都一直在朝着自己的希望努力,即使希望落空,遭受巨大打击,依然充满信心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能够改变对方,永远不要仅仅因为对方而改变自己,如果他不喜欢你了,你即使为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即使灰姑娘没有嫁给王子,她的生活也并不是黯淡无光的,只有当她为此终日苦恼,没完没了的时候,她的生活才彻底与幸福绝缘

你不是最好的,和最优秀的,你所得到也不是最好的,和最优秀的,但有什么关系呢?你还会好好珍惜的

爱是包含选择和比较的,尽管我们都讨厌被挑选、被比较,而事实上,我们都明里暗里做过这些令人讨厌的事,所以不如成熟一点,坦率地承认这一点并且积极地去面对

不要给男人装糊涂的机会,你必须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共同面对两个人的关系,然后做出决定,即使他拒绝你,也要让他当面拒绝你,即使你哭,也要当着他的面哭,唯有如此,才对得起你自己的感情和你自己的付出,哪怕只是你的单厢情愿

你要做一个敢于担当的人,你爱一个人,就要承担这份爱,包括这份爱可能给你带来的伤害和痛苦

以为被人爱比主动爱别人要安全可靠多,其实是一个少女时代的经典误区,无论谁主动,最重要的是,你们的爱应该是一种互动的关系,是一种互相的需要

女人对一个仍然爱着她,可是她已经不再爱的男人可以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残忍,而且根本不能容忍,在这一点上,男人比女人有过之,无不及,对那些仍然爱着他,可是他已经不再爱的女人,男人往往做得更过份

弗朗西斯卡成功地让一个男人记住了自己,但是她却没有付出像安娜.卡列尼娜那样昂贵的代价

郝思嘉终于发现她真正爱的是白瑞德,白瑞德的回答:那是你的不幸。你千万不要去做一个不幸的女人,透支你的幸福,在男人爱你的时候,你颐指气使,拿他当垃圾箱,出气筒,这种事情偶尔一两次没有问题,但你不能上瘾

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对于爱尤其是这样,你要做勇于付出的女人,同时你还要敢于索取

细细的潮音 张晓风

每到月盈之夜,我恍惚总能看见一幢筑在悬崖上的小木屋,正启开它的每一扇窗户,
谛听远远近近的潮音。
而我们的心呢?似乎已经习惯于一个无声的世代了。只是,当满月的清辉投在水面
上,细细的潮音便来撼动我们沉寂已久的心,我们的胸臆间遂又鼓荡着激昂的风声水响!
那是个夏天的中午,太阳晒得每一块石头都能烫人。我一个人撑着伞站在路旁等车。
空气凝成一团不动的热气。而渐渐地,一个拉车的人从路的尽头走过来了。我从来没有
看过走得这样慢的人。满车的重负使他的腰弯到几乎头脸要着地的程度。当他从我面前
经过的时侯,我忽然发现有一滴像大雨点似的汗,从他的额际落在地上,然后,又是第
二滴。我的心刹那间被抽得很紧,在没有看到那滴汗以前,我是同情他,及至发现了那
滴汗,我立刻敬服他了——一个用筋肉和汗水灌溉着大地的人。好几年了,一想起来总
觉得心情激动,总好像还能听到那滴汗水掷落在地上的巨响。
一个雪睛的早晨,我们站在合欢山的顶上,弯弯的涧水全都被积雪淤住。忽然,觉
得故国冬天又回来了。一个台籍战士兴奋在跑了过来。
"前两天雪下得好深啊!有一公尺呢!我们走一步就铲一步雪。"
我俯身拾了一团雪,在那一盈握的莹白中,无数的往事闪烁,像雪粒中不定的阳光。
"我们在堆雪人呢。"那战士继续说,"还可以用来打雪仗呢!"
我望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也许只在一个地方看见一次雪景的人是比较有福的。
只是万里外的客途中重见过的雪,却是一件悲惨的故事。我抬起头来,千峰壁直,松树
在雪中固执地绿着。
到达麻疯病院的那个黄昏已经是非常疲倦了。走上石梯,简单的教堂便在夕晖中独
立着。长廊上有几个年老的病人并坐,看见我们便一起都站了起来,久病的脸上闪亮着
诚恳的笑容。
"平安。"他们的声音在平静中显出一种欢愉的特质。
"平安。"我们哽咽地回答,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字能有这样深刻的意义。
那是一个不能忘记的经验,本来是想去安慰人的,怎么也想不到反而被人安慰了。
一群在疾病中和鄙视中延喘的人,一群可怜的不幸者,居然靠着信仰能笑出那样勇敢的
笑容。至于夕阳中那安静、虔诚、而又完全饶恕的目光,对我们健康人的社会又是怎样
一种责难啊!
还有一次,午夜醒来,后庭的月光正在涨潮,满园的林木都淹没在发亮的波澜里。
我惊讶地坐起,完全不能置信地望着越来越浓的月光,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快乐,
还是忧愁。只觉得如小舟,悠然浮起,浮向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青天,而微风里橄榄
树细小的白花正飘着、落着,矮矮的通往后院的阶石在月光下被落花堆积得有如玉砌一
般。我忍不住欢喜起来,活着真是一种极大的幸福——这种晶莹的夜,这样透明的月光,
这样温柔的、落着花的树
生平读书,最让我感慨莫过廉颇的遭遇,在那样不被见用老年,他有着多少凄怆的
徘徊。昔日赵国的大将,今日已是伏枥的老骥了。当使者来的时候,他为之"一饭斗米。
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的苦心是何等悲哀。而终于还是受了谗言不能擢用,
那悲哀就更深沉了。及至被楚国迎去了。黯淡的心情使他再没有立功的机运。终其后半
生,只说了一句令人心酸的话:"我思用赵人。"
想想,在异国,在别人的宫廷里,在勾起舌头说另外一种语言的土地上,他过的是
一种怎样落寂的日子啊!名将自古也许是真的不许见白头吧!当他叹道:"我想用我用
惯的赵人"的时候,又意味着一个怎样古老、苍凉的故事!而当太史公记载这故事,我
们在二千年后读这故事的时候,多少类似的剧本又在上演呢?
又在一次读韦庄的一首词,也为之激动了好几天。所谓"温柔敦厚"应该就是这种
境界吧?那首词是写一个在暮春的小楼上独立凝望的女子,当她伤心不见远人的时候,
只含蓄地说了一句话:"千山万水不曾行,魂梦欲教何处觅。"不恨行人的忘归,只恨
自己不曾行过千山万水,以致魂梦无从追随。那种如泣如诉的真情,那种不怨不艾的态
度,给人一种凄惋低迷的感受,那是一则怎样古典式的爱情啊!
还有一出昆曲《思凡》,也令我震撼不已。我一直想找出它的的作者,但据说是不
可能了。曾经请教了我非常敬服的一位老师,他也只说:"词是极好的词,作者却找不
出来了,猜想起来大概是民间的东西。"我完全同意他的见解,这样拔山倒海的气势,
斩铁截钉的意志,不是正统文人写得出来的。
当小尼赵色空立在无人的回廊上,两旁列着威严的罗汉,她却勇敢地唱着:"他与
咱,咱与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碓
来舂,锯来解,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只见活人受罪,那曾见死鬼戴
枷。啊呀,由他,只见活人受罪,那曾见死鬼戴枷,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接着她一口气唱着,"那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那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那里有江湖两
岸流沙佛,那里有八万四千弥陀佛。从今去把钟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年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便愿生下一个小孩
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每听到这一须,我总觉得心血翻腾,久久不能平伏,几百年来,人们一直以为这是
一个小尼姑思凡的故事。何尝想到这实在是极强烈的人文思想。那种人性的觉醒,那种
向传统唾弃的勇气,那种不顾全世界鄙视而要开拓一个新世纪的意图,又岂是满园嗑瓜
子的脸所能了解的?
一个残冬的早晨,车在冷风中前行,收割后空旷的禾田蔓延着。冷冷请清的阳光无
力地照耀着。我木然面坐,翻着一本没有什么趣味的书。忽然,在低低的田野里,一片
缤纷的世界跳跃而出。"那是什么。"我惊讶地问着自己,及至看清楚一大片杂色的杜
鹃,却禁不住笑了起来。这种花原来是常常看到的,春天的校园里几乎没有一个石隙不
被它占去的呢!在瑟缩的寒流季里,乍然相见的那份喜悦,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境界了。
甚至在初见那片灿烂的彩色时,直觉里中感到一种单纯的喜悦,还以为那是一把随手散
开来的梦,被遗落在田间的呢!到底它是花呢?是梦呢?还是虹霓坠下时碎成的片段呢?
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
博物馆时的黄色帷幕垂着,依稀地在提示着古老的帝王之色。陈列柜里的古物安静
的深睡了,完全无视于落地窗外年轻的山峦。我轻轻地走过每件千年以上的古物,我的
影子映在打蜡的地板上,旋又消失。而那些细腻朴拙的瓷器、气象恢宏的画轴、纸色半
枯的刻本、温润暇的玉器,以及微现绿色的钟鼎,却凝然不动地闪着冷冷的光。隔着无
情的玻璃,看这个幼稚的世纪。
望着那犹带中原泥土的故物,我的血忽然澎湃起来,走过历史,走过辉煌的传统,
我发觉我竟是这样爱着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文化。那对侯,莫名地想哭,仿佛一个贫穷
的孩子,忽然在荒废的后园里发现了祖先留下来买宝物的坛子,上面写着"子孙万世,
永宝勿替"。那时,才忽然知道自己是这样富有——而博物院肃穆着如同深沉的庙堂,
使人有一种下拜的冲动。
在一本书,我看到史博士的照片。他穿着极简单的衣服,抱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背景是一片广漠无物的非洲土地,益发显出他的孤单。照画面的光线看来,那似乎是一
个黄昏。他的眼睛在黯淡的日影中不容易看出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好像是在默想。我
不能确实说出那张脸表现了一些什么,只知道那多筋的手臂和多纹的脸孔像大浪般,深
深地冲击着我,或许他是在思念欧洲吧?大教堂里风琴的回响,歌剧院里的紫色帷幕也
许仍模糊地浮在他的梦里。这时候,也许是该和海伦在玫魂园里喝下午茶的时候,是该
和贵妇们谈济慈和尼采的时候。然而,他却在非洲,住在一群悲哀的、黑色的、病态的
人群中,在赤道的阳光下,在低矮的窝棚里,他孤孤单单地爱着。
我骄傲,毕竟在当代三十二亿张脸孔中,有这样一张脸!那深沉、瘦削、疲倦、孤
独而热切的脸,这或许是我们这贫穷的世纪中唯的一产生。
当这些事,像午夜的潮音来拍打岸石的时候,我的心便激动着。如果我们的血液从
来没有流得更快一点,我们的眼睛从来没有燃得更亮一点,我们的灵魂从来没有升华得
更高一点,日子将变得怎样灰黯而苍老啊!
不是常常有许多小小的事来叩打我们心灵的木屋吗?可是为什么我们老是听不见呢?
我们是否已经世故得不能被感动了?让我们启开每一扇窗门,去谛听这细细的潮音,让
我们久暗的心重新激起风声水声!

爱是最不可以算计的 陈彤

在同事和朋友中,许多是劝我不嫁的——理由是他有什么好?除了看上去四肢健全,五官端正,还有什么别的明显的优点吗?工作一般般,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车,而且在短期内看不到唾手可得的升值前景,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想嫁人想疯了。与他的劣势资源相比,我的那些优势资源其实并不能算是优势。我的学历比他高,硕士研究生毕业,但高学历对于要找老公的女人来说,算优势吗?
浪漫不属于我们,我们的结婚喜宴差得我都不愿意回顾。住在一间半地下室里,夏天只要下雨,我们家就顿成泽国。记得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我所有的书、甚至结婚证全都漂在水面上。我的房子小到只能摆一张大床和一个电脑桌,最小号的那种。
我给老公电话,才说一句就哭了。他火速到家,挽起裤腿就铲水,还对我说:"你就在床上呆着,别沾水了。"有他这一句话,我就不哭了,心里刹那间变得亮堂和欢喜起来。
很快我就走了狗屎运——提职加薪出书挣钱,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买了车,在郊区有了房,我开始喜欢大手大脚地花钱,但他却不习惯。但是我花的钱是我自己挣的,他能说什么吗?不能,既然不能就只好闷在心里,闷得时间久了,夫妻间的感情就生疏了。
人们更加认为他不配我,说我亏——我还年轻,而且眼看着就要更名利双收,我的一本书在畅销排行榜上待了3个月,而且居然还有男性追求者,哭着喊着要和我交往。他更加沉默,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那是一份平凡而艰辛的工作,我在电脑上劈里啪啦打一阵子,挣的钱就赶上他忙几个星期的了。
再再然后,忽然所有的人都说我配不上他了——男人是厚积薄发的,他开始走狗屎运,甚至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准备去香港,他在他们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一则招募海外员工的广告,他比照自己的条件,而且打了电话,说只要他这样的,报名就能批——在海外工作,一年的钱比国内两年的还要多。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带家属,而且一签最少是5年到8年。中间可以探家。
我沉默了。
然后是我们都忙,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忙到有一天我一阵眩晕——我得了一种罕见的危及生命的肿瘤。
在我治疗期间的一天,他等在拥挤不堪的医院走廊里,假装在看一张报纸,但是我看到他的眼泪早已经把报纸打湿。他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工作,我们靠积蓄和出租房屋为生,双双住在我母亲家。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我刹那间失去一切。没有男人会爱我这样的女人,不再年轻,失去健康,丧失工作能力,但是我想活下去,我对他说:"我想活下去。"他看着我,说:"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到很老很老,否则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干陪着你。"
以前我以为没有体面的生活,没有完美的职业,甚至没有众多的爱,我就活不下去。现在我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不买衣服,不化妆,不喝咖啡,但是我要活下去。我就这样苟延残喘着。每当他和我一起出现在医院的走廊,我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那目光中除了有对我的怜悯,还有对他的同情,我知道人们认为他娶了我,亏了。
我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亏了,是不是想一走了之?他点头。我大怒,眼睛中泪光点点,我对他说,难道你不娶我,娶别的女人,她就一定不生病吗?就算她不生病,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身体健康不需要别人照顾?生命是需要相互依存的,不能说今天我年轻漂亮,你年少多金,我们在一起就是般配的,明天我有个天灾人祸,或者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是谁亏了谁,谁欠了谁。如果是这样,感情还有什么价值?人的一生长着呢,起起落落,哪有那么多便宜的事全让你赶上?
他愣住转而笑了,说:"我也是这么想。本来我还以为我多高尚,在你危难之际肯留下来陪你,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不这么做,反倒有些天理难容了。"
其实,我知道和我现在相比,他当然更爱我的年轻时代,那个时候我才华横溢,健康充满活力。但是,什么叫爱?如果爱就是截取一个人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之后再去寻找新的灿烂,那叫爱吗?
现在,我出了院继续正常的生活。但我常常想,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我和他早已劳燕分飞,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理由了——他去香港可以拿到双倍的薪水,而我也可以像时尚杂志中的单身贵妇一样再寻寻觅觅,找一个配得上我身份和收入的男人。但是命运不是这样安排得,它让我懂得生活远不是一场投资游戏,你甚至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配得上你的,因为你不知道命运对你的安排——它可以瞬间使你失去一切,使你没有任何谈判地位,使你配不上任何人,只要那个人四肢健全五官端正。
我是直到那一刻,付出沉重的不能再沉重的代价,才知道真爱是不可以算计的。如果一个人爱你,他(她)必须爱你的生命,否则,那不叫爱,那叫"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那种爱,虽然时尚,虽然轻快,但是毫无价值,因为你只要如日中天一帆风顺,那种爱就比比皆是俯首可得,就像如果你银行里有几个亿的现金,全世界所有的珠宝商都会为你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但是你千万不要破产——如果你破产,哪怕是生意上遇到最小的麻烦,你都会看到最职业的拒绝,依然对你微笑,但是绝对不会再给提供任何服务——他最多是对你说:"我们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再成为我们的客户。"
爱与生命一样,需要我们的珍惜和耐心。有的时候,你必须坚持,忍受一些不得不忍受的痛苦,然后你才有可能感受到生命的喜悦和爱的美好,我真的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付出那么大那么多代价以后,才懂得这一点。